金基德:银幕背后的情欲之恶
前言
在试图阐释21世纪以来的类型大片意识形态演绎的变迁过程中,以齐泽克为首的左翼学派作者就已经为银幕前的观众提出了深刻的警示:电影作为一份富有魅惑精神的意识形态赋予术,在实现潜在的意识诱导的同时往往迫使银幕前的观众“主动”放弃自我辩护的权利,这也使得以视觉景观消费为主导的银幕世界悄然置换了潜在主体革命的可能,这份被银幕潜抑的欲望冲动在银幕之外却往往上演着无所禁忌的政治游戏——以女性身体为主导的,不断实现着性别话语争夺的身体政治。
在首尔光化门广场发生的“MeToo”大游行
(来源见水印)
在当下所谓的男女主体平等的时代里,如何重新阐释女性生存的命运以及女性身份突围的可能显然不能仅仅停留于一种浅层性的女权争夺,更关键的是真正体察女性生存的困境并为女性价值的衡量重新界定一种全新的可能。韩影专栏作者徐若风的这篇紧贴韩国性侵事件的文字正是以金基德的电影为切口,通过影像文本内外“断裂”的性别秩序与“耦合”的身份权力为我们披露金基德创作之外的灰色空间,在某种程度上,通过影像文本对作者的私人空间进行关联性的建构有僭越现实边界的嫌疑,但如果借用弗洛伊德式的电影文本的衍生机制,或许我们就会发现作者私人空间读解的合理性——对于现实之外的无法掌控的性别欲望恰恰在银幕空间内部获得了彻底性内爆的契机,而银幕/现实间暧昧复杂的关系机制在某种意义上也构成作者精神世界的镜像式寓言。
漂流欲室 (섬,2000)
正如作者徐若风在文章提及的,“作品背后的潜台词变成一种欺凌身体的借口”——银幕空间内部的性别想象恰恰是现实边界坍毁前夕最后一抹晦涩的投影。在《漂流浴室》中,被蹂躏、践踏、凌辱的女性身体以自毁阴道的血腥方式展示出一种绝望的性别抗争话语,在银幕之外,这份绝望的意识却遭遇了彻底性消解,成为关于作者精神寓言自身的最深刻的反讽与解构。当我们再度试图涉渡于“漂流浴室”周围茂密浓深的草丛中时(女性阴毛)时,我们又该如何界定银幕/现实间的复杂的欲望秘密呢?
文│李小飞
“
”
拿电影行情欲之恶
无非如此
文│徐若风
编│尼侬叁
首先需要提一下的是,在金基德的性侵丑闻被曝光之前,我便开始构思如何参与到“韩影·情欲”版块的文章中,当时只是想写篇稍微搭边韩国情欲电影的豆腐块,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金基德和他的电影。
金基德被曝曾使女性工作者怀孕后堕胎
而在这之后,金基德的事件曝光,虽说做艺术评论,经常性会被说“要把作品和人分开看待”,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又是很困难的。原先我文章的主题是金基德作品情欲片中的空灵,如今反观,却只能感受到猥琐。视角不同后,在知道了这些事后,无法逃脱地对这位导演产生了偏见,再难以写出那些文字。
“METOO”运动席卷韩国
韩国演艺圈远非其表面看上去那般风光靓丽,部分即便是成名的演员照样要经受日常性的陪酒、性骚扰甚至强奸等侵害,不少被侵害的女演员寻求帮助时,会被告知“电影圈本就如此”,而受到进一步的二次伤害。这次韩国的“METOO”运动,吴达洙性骚扰丑闻曝光、赵敏基自杀,而最大的丑闻无疑是金基德,多部他导演的作品中的女演员现身说法,讲述自己是如何被金基德性侵、强奸、轮奸,又是如何在之前的沉默中蒙受了身体与心灵的双重伤害。而这也令我们产生了重新审视之前金基德作品的想法——这些作品中出现的不少吸人眼球的情欲画面,背后拍摄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基德
金基德,1960年生于韩国庆尚北道奉化郡的普通家庭,自幼热爱绘画,中学缀学,1990年赴巴黎自学绘画,两年后回国开始剧本创作,之后拍摄了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鳄鱼藏尸日记》。从这个“捞尸体的人”的故事开始,金基德的电影从未停止过被争议。
《空房间》无疑是金基德此类情欲片中最特别、最具代表性,亦是传播度最广的,这部为金基德捧回一座威尼斯最佳导演奖的电影,在国内可以算的上是一部“耳熟能详”的作品。此外,《撒玛利亚女孩》《坏小子》《弓》《漂流欲室》《莫比乌斯》……这些充斥着性、欲与暴力的电影也都是他的代表作。而《莫比乌斯》与《坏小子》两部电影更是本次“METOO”运动的关注点。
莫比乌斯 (뫼비우스,2013)
早在2017年,金基德因《莫比乌斯》被女演员起诉。她称自己在拍摄电影《莫比乌斯》时,被金基德掌掴和辱骂,并被金基德强迫其演剧本里并没有提到的大尺度裸露戏份。
如今,她在电视节目上爆料出了更多内容,包括在酒桌上金基德说出的比如“要做一下吗?”“那儿的味道如何呢?”,以及金基德和另一个女演员一起,强迫她一起3P(当被拒绝之后,金基德说,“像你这样不信任导演的人,我没法合作。”),之前在釜山电影节,金基德还曾当着这位女演员的面脱掉裤子,并肆意对她进行袭胸。
与金基德合作过的某位女性在节目中倾诉自己受侵犯的过程
(来源见水印)
在电影《莫比乌斯》中,金基德也与之相配地提出了一个奇妙的论讨,即对性器官(及情欲)的阉割、移植与毁灭陷入一个怪圈循环。这部没有台词,全部出场人物亦没有姓名的电影,某种层面上也挥洒了金基德的性观念,粗糙、赤裸,强暴扭曲且反复无常——不用在乎身份,只需要在乎身体。
但当我们从电影中跳脱出来,在现实情况中,他的观念实行还是需要依赖于导演身份的暴权,单方面宣告不肯3P的演员“不信任、无法合作”,便更是暴露了这一点。他的电影一直以来,都是其性观念的理想化呈现而已。
另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是,他以拍电影(很可能为《坏小子》)为由,使多人对女演员进行轮奸。曾经与金基德在《鳄鱼》《收件人不不详》《坏小子》《莫比乌斯》等电影中有过多次合作的赵宰贤也参与其中,据另一名化名为C的女星接受的采访来看(据传为《坏小子》女主演“孙婉”),金基德从确定选角之后就开始对其进行性骚扰,并且在合住拍摄的期间,她还遭到了金基德、赵宰贤和其经纪人轮流的性暴行,她说道:“好像身处在地狱,因为执着于性关系,相比电影,这件事才是目的”。
当我们再次反观《坏小子》,也许就会得出与之前观看后所不同的结论。《坏小子》描述了一个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的身体却又无法得的男人,通过一出自导自演的敲诈将那位女性拉下水,把她变成了一个妓女,从而成全自己的故事。
这也许压根就不是一部通过描绘两性情、欲对立与女性接受各色暴力从而倡导“两性尊重”亦或是“人与人之间更多关系的可能”的电影;它也许从一开始,根就是坏的。因为,令人无法容忍的是——这部以争夺女性身体使用权的电影,在拍摄的背后也在轮奸。那么对道德观念的挑战、对性爱的可能性的展现又从何而出呢?这宛如跳进了一个陷阱。金基德和他的男演员对女性上演的“逐梦演艺圈”戏码,不仅和《坏小子》互文,更是一种对于相对电影的虚伪现实的展示。
此外,还有女演员称其把自己骗到一对一独处的地方,撕扯烂自己的衣服、直接扇十多个耳光……类似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人间,空间,时间和人
(인간, 공간, 시간 그리고 인간,2018)
“METOO”运动在韩国的热火中烧使得金基德刚在柏林电影节展映的新作《人间,空间,时间和人》(同样充斥着各式夺人眼球的情欲元素)目前在韩国的上映也被迫暂停。
可以说,金基德丑闻中那些以强奸、性侵的实践,把自己活成了电影中的形象,《阿里郎》中那个看上去不知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的自画像,则更是这些电影的又一个背后的集体写照。狂妄自负、脆弱、愤怒,和那些拿来当挡箭牌般叙说的丑事和其隐于水面之下的更深层面的被遮掩的欲望,都曾经呈现在我们面前,而我们当初却并不会想这么多。
金基德
说实话,没有人会觉得金基德做出这些丧尽天良的行当是多么的奇怪,大多数人看到新闻时,反而会觉得“这符合我们对金基德生活的想象”。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在以后的确不大想再看或再谈金基德的新电影了,因为这些充斥了大量的性和暴力元素的电影在这个社会事件发生之前,我大致会用“人文关怀”和“人性中的心理和身体性讨论”之类的角度去看待,但如今却会得出相反的观点。
“METOO”运动
金基德虽在韩国国内的名声一直不算好,并没有什么观众去看他的电影,亦不算是行业中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但依其“韩国艺术电影大拿”的背景,还是实施了不少在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在这一轮韩国的“METOO”运动里被揪出来,因为,相比美国,韩国保守的社会环境,很难靠一场运动踢下行业内真正作恶的大佬,更不可能改变之后依然会于韩国持续存在的行业性侵情况。目前落水的,依旧是在最高层之下的作恶者。
但即便如此,曝光金基德性侵案件的制作方也表示此次取材报道难度巨大,“想要接近真相并不容易。他们依然是在电影界拥有很大影响力的人物。”据节目透露,曾参与过金导演电影的一位工作人员虽接受了影像采访,最后却以生计为由拒绝播出。而即便是答应接受采访,依然要求不要播出的人们占据大多数。
如果说对于更开放的环境下,比如中国的不少人会对美国的“METOO”运动指手画脚,认为其女权的方式是一种倒退,政治正确戕害了一些真正有价值的导演。那么对于韩国的“METOO”运动,则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境况,因为在其社会情况下,揭露行业阴暗面需要更大的勇气。
漂流欲室 (섬,2000)
当我们再次反观金基德的电影,会发现其对人物所处的独特情境、演员身体的利用,大量身体部位的特写和符号意味都指引着我们产生了这样“意料之中”的想法。因为某种意义上而言,金基德对自己电影中情欲的展示是直面的、“诚实”的,我们的确可以在他的电影里直接窥见他的思想表面。
但在这份“诚实”背后,创作者自身猥琐的违法侵害行径和其创作观念进一步融合,反而使得这些作品的背后的潜台词变成了一种欺凌身体的借口。这在金基德面对被性侵、被强奸的女演员的指控时,所始终在逃避、辩解,靠各色修辞为自己开脱的面貌再次令人失望。
所谓的拿拍电影之事,行情欲之恶,无非如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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